无所谓
濮水河畔,清风甫畅,秋阳正好。庄周裸着胳膊,瘦弱的手臂抓稳钓竿,眼睛盯着江面。以天地为背景,他身后的两个楚国使臣显得微小。过了一会,庄周回头,带着一贯不经心的浅笑:“二位还是请回吧。与庙堂中华美的躯壳相比,我更愿做泥土中自由的生灵。”对于权利富贵,他自然是无所谓的。
也许是一个将尽的冬天,生机还藏在地底,庄周在亡妻的灵前鼓盆而歌。所有的人包括他的挚友都在谴责他的没心没肺。庄周的回答过于哲学化,我更愿意将它换成两句诗:“他人笑我太疯癫,我笑他人看不穿。”他说:“如果我死了,我也愿意你们笑着送我,把我的躯体还给土地,而我的元气将重归自然。”对于生死,他也是无所谓的。
无所谓,意味着一种价值观:不仅仅要知道什么对自己有价值,也应该知道什么没价值。
无所谓,意味着一种方法论:追求当然是积极的,舍弃却也必不可少。
国人的智慧,集大成者是儒道二家,他们在有所谓和无所谓的观点上各有侧重。儒家自然是告诉我们人性中有哪些珍宝,我们应该如何发现,如何坚守,如何发挥,由此而重学习、重内圣、重外王。道家却告诉我们人世间有哪些陷阱和污秽,我们应该如何逃避,如何保护自我,如何让社会重归安宁,由此而重虚静,重游世,重无为。
而世间,恐怕找不到一个纯粹儒家的人,孔子也说“如不可求,从吾所好”;也找不到一个纯粹道家的人,庄子的冷眼,内里藏着悲天悯人的热心。
从这一个角度而言,“无所谓”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就成了一个伪命题,因为我们都有所追求,也都有所舍弃。“问世间情是何物,直教人生死相许”,执着于情者,罔顾生死。“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;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”,执着于利者,视情感如赘疣。“若为自由故,二者皆可抛”,执着于心中自由之信念者,什么都可以抛弃。庄周无所谓名利,即重视于自由;无所谓生死,则皈依于自然规律。懂得这个道理,我们看人或许可以全面一些,判断成功还是失败的标准,或许可以更理性些。一个表面无所谓的闲荡之人,或许有自己深藏的火种;一个成功的人,或许舍弃了我们不能舍弃的东西。
然而,国人的智慧,更在于儒道互补。说到底子上,就是告诉我们,如何在有所谓(即重视与追求)和无所谓(即淡然和放弃)间求得一个平衡。找得到这种平衡,则如陶渊明“衣沾不足惜,但使愿无违”;如伯夷叔齐“求仁得仁,而又何怨”。找不到这种平衡,则如杜甫“残杯与冷炙,到处潜悲辛”;如张国荣,绚烂过后走向彻底的沉寂。
而在这个娱乐至上的年代,深沐“有钱就是任性”的风习,对儒道思想早已无所谓的我们,对信仰早已无所谓的我们,究竟怎样重塑自己的价值理念?如果连把什么当成人生的珍宝,把什么当成真正应该无所谓之的污秽都不知道,还谈什么平衡和内心的安宁呢?或许,在一个浮躁的时代,真的,我们更应该倡导一种无所谓的理念:与其深陷,不如不见。
看着这个题目,我渐渐觉得宁静,但要依靠放弃才能获得宁静,要依靠无所谓来获得超脱,却又让我倍感悲哀。
(此文荣获“语文教学与研究杂志社”组织的第十七届“新世纪”杯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二等奖 指导老师:刘凡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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