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梅
总会梦见一树疏疏的花,在冰天雪地散发清凉的芬芳。我没见过梅花,可它却长期徘徊在我的脑海里,任我想象。它是不是真如诗人笔下那般清绝,还是如画中一样似血,我没见过,所以不知道。
它是唯一一株在我翩飞的思绪里盛开得四季不败的植物,还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清香。那种香,我想是和薄荷的清凉一样。想起它的时候,总会想到那个梅妻鹤子的故事,会想到一首词叫《暗香》,会轻轻地吟诵那句“待到山花烂漫时,它在丛中笑”。
它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之首,孤傲而美丽,却又是“墙角数枝梅”,清新淡雅。它能让人莞尔一笑,却不似桃花那般妖娆,它没有太多相思,太多离愁,太多让人不忍听闻的故事。它是一种奇崛伟岸的存在,是一种“世人皆醉我独醒”的姿态。它让人轻轻地咏,轻轻地叹,却无关风花雪月。有人爱它成了痴,有人慕它绝了情,或许它早已成了仙,化作一道永远可望不可即的彼岸。它还承载了一个积贫积弱的朝代,一批清贫而清高的文人,在那个特殊的时代恋着它,让它驻扎在自己的精神高地,愈发博大深远。
最后它回到我的脑海里,成为一株我不知道却不得不仰慕的植物,在冰天雪地里,散发淡淡清香。
关于《哈姆雷特》
《哈姆雷特》是一段传奇,人们对往古的事情、对宫廷上流的真相、对人类情爱的复杂都感兴趣,再加上一切是是非非最终归于毁灭的神秘,让它传诵不衰。
在故事之外,我们总该再回味些什么。克劳狄斯虽然坏事做尽,总算偶尔能自省,总算对王后有份牵挂,让我们对恶下判断时带有几分犹疑。奥菲莉亚——美丽纯洁的爱情使者,在纷乱的宫廷争斗面前脆弱地消殒,令人感叹人世间的污浊的确容不下梦想的镜花水月。王后背着“脆弱啊,你的名字是女人”的评语走过了携慈爱、伴丑陋的一生。哈姆雷特呢,这个言人人殊的主角,究竟告诉我们些什么?
他言语刻薄,是因为重压下必须的疯狂,他辞采惊人,是剧作诗意处理的结果,他心事重重、敏感多谋,却总是犹疑不定,明明要复仇,却在对方的谋划中仅凭命运的偶然才得到部分的公正。人们拈出其性格的主调,认为是忧郁和延宕,的是持平之论。对待命运,他总觉得自己无能为力,因为灾祸一再地降临自身,追求正义的路上也总有不测的惨剧发生。
是不是说他没有承担责任的肩膀,剧作旨在列一个失败的脆弱个性,让人们汲取面对厄运时的教训?莎士比亚必不如是。哈姆雷特假作疯狂,即时要求朋友对鬼魂传讯守口如瓶,设计剧作验证事实,魔爪之中及时脱险,面对雷欧提斯时勇敢大度,每一桩都可圈可点,他的智慧、谨慎、机变、从容,都让人确定了因悲壮结局而先入为主的印象:他就是一个英雄。
然而这毕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雄。他感叹:“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,倒霉的我却要负起重振乾坤的重任”,本人没有自觉,反而处在生存还是毁灭的痛苦煎熬之中。传统的英雄心无旁骛,活着只有完成事业一种信念,他却批判这个充满欺凌与荒谬的世界,对往昔的今日的人和事仍保持着敏锐的触觉。作者似乎不打算写成一段忍辱负重、功德圆满的传奇,而要道出常态的灵魂在非常事态里的种种不堪。歌德说,好比一棵橡树种植在花盆里,伸长之际花盆只能破碎,哈姆雷特受到重压,肩负不可抛弃又无力承担的使命,只能归于毁灭,他甚至揣摩莎翁创作的心态,悟到了非舍出四条人命这个故事无法结局的答案。那么,这样一个脆弱的英雄、悲剧的传奇,究竟有什么非如此不可的、胜出传统的地方?
它写的是重压下的人,而不是背负功利、只剩下目标和意志的英雄。这个人有牵牵绊绊的情感,有命运捉弄下的无奈,有种种社会力量搅拌之中本人的渺小,也有剖析社会、思辨人生的精神世界。这是从前未曾表现过的真人,有期待、痛苦、彷徨、省察,不再只是群体意志的实现工具。试想《赵氏孤儿》吧,老程婴与公孙杵臼分别与分担的场面可歌可泣,功业成就时挥剑黄泉会友的决断可敬可叹,它唤起了崇高感,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值得活,有些事情值得为之赴汤蹈火,有些人可以与之同笑同哭、同甘共苦,它只是忘了告诉我们,常态的人生中我们可以是什么样子,非常的时世里是不是真的茹苦含辛最终就正义昭彰。《哈》剧便以毁灭的形式提醒我们:生命中本该有如花的爱情,有慈严双全的家庭,有三五知心的陪伴,有对社会人生的静观与顿悟,而不该在激烈的矛盾、利欲的纷扰里挣扎和迷狂。
或许可以这么说,《哈》剧以花盆里的大树、重压下的常人终究得不到圆满的事实,顺应了赞扬与审视个人价值的潮流,也颠覆了是非善恶终有报、只争来早与来迟的美妙幻想。
人该是人,社会仍然是丛林。人们在功利的牢笼里相互撕扯的时候,道义的判断至少一时并不给我们以公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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